那大哥二哥都在为她的花捧场,她仿佛才瞧见贺兰澈正要支四轮车过台阶离去,开口道:“等等。”
贺兰澈停下,却不回头,站得直直,像被定住的僵尸。
“雨芙,见礼。这位是长乐医师,济世堂的行医副堂主,药王谷中外伤圣手,替你兄长们诊伤诊病的。”
长乐淡淡地仰脸,硬挤出一副虚弱而得体的回视。
季雨芙,邺城主的幺女,眼前两位季姓公子的胞妹。长乐在偷偷拆他信时、偷听他三人谈话时就知道——贺兰澈先前拒婚的,应当是这位了。
他们却以为长乐不认识,同样引见道:“这位是舍妹雨芙,年方及笄,自小被宠坏了些,行事随心所欲。”
一边说,季临渊一边嗔视小妹,“前些日子与家中不辞而别,竟敢孤身赁马上千里路,随从都不带的寻来此处,不知天高地厚。今后若有唐突之处,还望长乐医师海涵。”
季雨芙回以他一个鬼脸,不及长乐开口,便将花篮从大哥怀中抢来,拎着裙尾走到长乐身边,绕着她走了一圈。
贺兰澈还是不说话,将手中轮椅捏得紧紧的,绕开她打量的眼神。她往左边看,贺兰澈就往右边转,她向右边侧头,贺兰澈就将轮椅往左移。
“别转了。”长乐叫停,她依旧是抬眼,不冷也不热地点头,想尽早往前堂而去。
“贺兰公子若是有旧友要招待,劳烦将我放在前院,换别的师姐接我即可。”
见到长乐态度冷冷的,季雨芙反而笑了,她这才执袂起势,走到长乐面前,微微倾身。
她将花篮往前一递,道:“久闻大名,称姐姐貌若天仙,似珈蓝神女转世,我今日一见,深以为然,这些菱花是我路过珀穹湖边买来的,送给你。”
“是伽蓝,伽蓝神女。”贺兰澈回道。
“嘁。”季雨芙白了他一眼,“茄蓝珈蓝的,区别不大,反正是有些人痴心妄想,当时振振有声,从哪里抄来的‘皑如山上雪,皎若云间月’,附到画里,还当着众人念出来,牙都酸掉了。”
贺兰澈深吸一口气,没想到她会当场揭发拒婚当日的糗事给长乐听,再加之不想让长乐平白卷入无端事非,便回了句“莫名其妙”,就要走。
谁料季雨芙早有预判,他要躲,她便提前迈步到长乐身边,死死按住轮椅,争执之间,菱花花瓣纷纷扬扬,落了一半在长乐裙角。
“贺兰澈,我还没向长乐姐姐见礼呢,你怎么就要走?以往我只配在邺城膜拜、瞻仰姐姐的玉像傀儡,哎呀,那一座座的,可算得某人‘岩彩精描,琢石问心’。今日见到长乐姐姐,却发现姐姐是个开了眼的,不枉我在屋里向菩萨真人许愿:仙女千万别瞎了眼看上他。”
她嘴上在向长乐说,实际一双凌厉的眸子还是盯着贺兰澈。
“雨芙,不得无礼。”
季临渊上前叫止,本来他这小妹对贺兰澈也并无男女之情,奈何父王有意要与昭天楼结亲,便提出此事,眼见着就要商定。
谁能料贺兰澈敢当场拒绝,还说自己发了宏愿,此生若非娶他意中人,便出家为僧,长修佛庙。他父亲也不制止,只打圆场,说尊重两个孩子意愿。见话说到这个份上,父王是不会得罪昭天楼的,便称玩笑作罢了。
只是此事伤了自家小妹的面子,嚷嚷道:要拒婚也该她来,哪轮得到贺兰澈,显得她想倒贴一般。以往还能和和气气见面,从此不再给贺兰澈好脸色。贺兰澈自知理亏,也让着她,避着她,尽量不提不谈论。
“我哪里无礼了?我正要向长乐姐姐行礼——姐姐,这是邺城拜见大礼‘拂云三叠揖’,一拜,祝姐姐远离笨蛋;二拜,祝姐姐双目清明;三拜,祝姐姐被笨蛋甜言蜜语招惹时万万三思。”
她双手于小腹交叠,指尖轻触自己衣袖,袖口垂落若行云舒展。又后退半步右足,身体如柳枝微斜,左手前划,似拂去无形尘埃。
只是最后一拜,她站着,长乐坐着,目光未能平视,一仰一俯。
长乐坐在轮椅上十分被动,对这小妹妹冷也不是,热也不是,如坐针毡,都想自己站起来走了,又要佯装身体虚弱,也很是心烦,盼望着有什么突发事情来救救场。
否则她又要用上对待同门那招了:已听不回,没有礼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