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痛楚都失去了意义。
对一个处于时代浪潮下的政权来说,偏安不思进取,便是其最大的死局。
所幸这场疾病,暂且有了被控制的苗头,洛渊国的科举也即将拉下帷幕。
洛渊国主持殿试时,是在文曲殿进行的,九重门次第洞开,晨光顺着那蟠龙柱攀上金砖,将殿内的三十六盏照射得如同坠星,闪着金光。慕容墨川端坐在那镶嵌着九龙珠的龙椅之上,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枚和田玉扳指,目光扫过那丹墀下十张檀木案几——那是从三千举子里杀出来的贡士,此刻正伏在洒金宣纸上,笔走龙蛇,慕容墨川给了他们最后的命题。
台阶下香炉吐出袅袅青烟,在殿梁间织成半透明的纱,像是一幅画。圣上忽然抬手,他的指尖划过案头那叠朱批过的考卷,呼啦的翻动卷子的纸页摩擦的声音,惊得前排考生笔尖一颤,墨汁竟然在那策论的字上晕开一片不大不小的污渍。
"纪清音。"帝王声音像浸过冰的玉磬,冰得东南角的青衫举子猛然抬头,手中狼毫在宣纸上拖出长长墨痕。年轻的面庞倒映在皇帝深潭似的眸子里,他的眼里有一丝惊恐。
那更漏滴到巳时三刻,暴雨前的闷热裹着龙涎香在殿内发酵。纪清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里。他不敢擦拭,余光瞥见那坐在前排的钱廷雁从容铺开第三张宣纸,那金丝云纹的袖口在光线下泛着柔光,像条蛰伏的锦蛇,尤其晃眼。
“陛下,臣不慎弄脏纸张,还望陛下给予更换。”
慕容墨川支颐看着殿堂下面的终学士,他慢悠悠地示意太监前去拿走钱廷雁面前泼了墨的字迹,又示意换张新的澄心堂纸,那纸雪白得刺眼。慕容墨川看着那泼了墨的字迹-笔锋起落间,竟是像极了那丞相的柳骨颜筋。砚海突然掀起细微涟漪,原是汗珠从某个考生鼻尖坠落,在端砚里砸出些略带血腥气的墨花。
惊雷轰隆声碾过琉璃瓦时,皇帝正用朱笔圈住钱廷雁的策论。暴雨冲刷着殿外蟠龙照壁,十名贡士的倒影在积水里支离破碎。鎏金香炉突然爆出火星,火焰忽明忽暗,将那块"为天地立心"的匾额映地闪烁。
钱廷雁展开洒金宣纸时,他微微侧了一侧脸,那腕间缠着的伽楠香珠格外引得纪清音多看了几眼。
"当心。"他指尖按住对方溅出墨点的袖口,鸦羽长睫在眼下映出了些许阴影,"纪兄的策论,可别脏了。"
慕容墨川盯着那人袖口金线绣的缠枝莲,突然想起放榜那日,礼部……
慕容墨川漫不经心地刮过白玉镇纸。
他记得三更时分,暗卫呈上的密报——钱家那位嫡公子,此刻分明该在夜醉温柔乡。可眼下却是此刻跪在第七方金砖处的青年。
"户部漕运案,诸位如何看?"
帝王低沉的嗓音惊碎一室死寂。纪清音的笔尖穿透宣纸,他看见钱廷雁不紧不慢地化开墨块,仿佛胜券在握。
"臣以为。。。"钱廷雁突然抬眼,眸光看向龙椅上垂落的十二章纹冕旒,"当效法太宗朝旧事,以铁腕肃清户部。"
慕容墨川掌心的玉扳指骤然收紧。三日前丞相递的折子,用的正是这句"效法旧事"。
惊雷劈开乌云时,纪清音总是心有余悸他嗅到了钱廷雁身上的说不出来的味道。这不该是贡生能用的禁品,到底是什么香如此令人着迷?
"好个铁腕肃清。"慕容墨川突然轻笑,将纪清音的思绪拉回眼前,金色龙袍扫过丹墀,停在钱廷雁案前。他俯身握住那只执笔的手,朱砂笔尖顺着青年突起的腕骨游走,"钱卿这手颜筋柳骨,倒让朕想起二十年前。。。"
钱喉结上下滚动:"陛下。。。臣无意冒犯陛下……。"那笔锋却失控地划破纸面。
暴雨轰然倾落,淹没钱廷雁喉咙里的惊呼。他看见皇帝漫不经心地拿起那张纸张来,
鎏金香炉突然炸开火星,映得"为天地立心"的匾额忽明忽暗。慕容墨川沾了些朱砂的指尖抚过纸张,在暴雨声中眼神竟是狠辣:"你们钱家,真当朕的文曲殿是什么地方了?"
殿外侍卫的刀鞘撞响宫砖,几张洒金宣纸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,像极了春闱那夜被撕碎的揭举文书。
好一个,天下乱局,八方风雨。他敢安然危墙之下,力挽将倾大厦?
“你们钱家是不是,自诩深谙此道之造诣,争世可夺天下,盛世可守太平。谋者举棋洞人间大势,须臾绝杀,胜天半子?”
钱廷雁听到圣上这句话,如遭冰窟,他犹如丧家之犬,刚刚那份镇定自若,现在却溃不成军,他颤抖的声音:“圣上,冤枉……臣……”
他不知道究竟何人要置他于死地,这种直通天庭又坠入深渊的感觉,让他几近崩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