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哎……”连应了两声,分不清是叹息还是别的什么。宁氏满心愧然,想起过往种种,又泪盈满目。
“原先是我心窄,怠慢了你和程家,待你大好,我必设宴,亲自向亲家请罪!”
程语笙一怔,未想一向心高气傲的婆母会有此一言。 “不必了母亲……”
“你不管,好好养着就是了!”仍如往常一般雷厉风行,宁氏命人打开库房,拿了好些养身子的珍贵药材出来。又怕倾风院的下人们年轻,不懂得操持养病事宜,从身边拨派了个年纪大的掌事嬷嬷过来镇守。
临走前,拍着程语笙的手道:“别嫌母亲多事,等你病好了,想怎么安排都随你。”话罢,她起身欲走,眼风一转瞧见了窗前矮榻,步子又顿住。
“这榻短窄了些……”自言自语似的嘀咕,她回头询问程语笙的意见:“长歌那铜臂铁腿儿的,同你共睡一榻,恐压着伤处。”
遂指着矮榻:“我着人换张大些的榻子过来,晚上让他歇在榻上,你看如何?”
儿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,根本就不是伺候人的料,待在这屋里,还不如个摆设。不过,他狗皮膏药似的粘着语笙不放,她这个当娘的,也不便硬生将其拆散。
谢家的儿郎都一个德行,瞧着钢筋铁骨,到了喜欢的女娘面前,似加多了水的面,别提多黏糊拉扯了。
程语笙笑着点头。婆母现在事事站在她这边替她着想,此次受伤,也算是因祸得福。说实话,与谢燃共处一密闭空间,她的确浑身不自在。原是打量着她刚嫁过来,院子里耳目多,分榻而眠难免惹人注目。
现下,婆母主动提出,顺水推舟,真是再好不过了。
没想到受伤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,程语笙命人将自己往榻中挪了挪,一张大床,左右空荡荡的,只归她独自所有。她向往的好日子,这么快,又回来了!
心情好,粥都多进了两碗。饭后,她美美直睡到天黑,醒来后正望着床顶,思量着找些什么消遣来打发时间,谢燃就风风火火的进了门来。
眼睛比尺还精,他未理会下人们行礼,望了眼矮榻,就来到床边。“谁换的榻?”
“尺”垂头又量了下,某人躺在床上的位置,眉头沉默着微微蹙起,只一双眼,怨怼的将她望着。
“是母亲的意思……”联盟刚刚建立,就重新划分了地盘。程语笙也知道自己不厚道,语气微透着些心虚。
“我挤着你了?”某人一身玄衣,立在床头,煞神一般。
“防患于未然嘛……”故意不看他,她半眯着眼装瞌睡。
谢燃轻哼一声,扭头进了浴房,梳洗饭后又出了门去。不一会儿回来,手中拿着几股质地不同的草绳,还有几本书,也不理她,径自走去了窗前矮榻盘腿坐下,就着烛火,时而翻书,时而拆卸开草绳细细端详。
“你干什么呢?”早在他刚进门时就眼尖的发现,他拿的皆是关于造甲的古籍。
最近她整理书楼,为了能更好的将书籍区分开,亦为了保护其不受潮受损,针对不同种类的古籍,她专门找匠人,设计挑染了不同颜色的油纸,用以包裹外皮。所以,一眼就能分辨。
造甲古籍外加草绳,肯定与软甲片穿有关!
躺在床上心痒难耐,她歪头瞪着大眼,想将他的一举一动瞧得更清楚些。无奈床榻边的半阙帐帘散着,夜风又起,吹得帘摆时起时落,无论她如何扭头去看,都看不真切。
转眸瞥了某人一眼,谢燃不回声,仍专心做自己的事。
红唇抿了又抿,程语笙内心人神大战,几番回合,终于一方落败,斗出了结局。
“夫君……”声音小的蚊子一般,她轻声唤。
矮榻上的人闻声抬头,面上表情未变,眼中却慢慢蕴上了笑意,故意冷声冷气:“干嘛?”
好个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,他步步为营,细心钻研,好不易使两人关系冰释。她倒好,他搭桥她拆桥,就不在那么一小会儿,回来连睡床榻的资格都没有了。
“我……”想问他研究什么呢!却没开口。她舔了舔嘴唇,一贯的直炮筒子,如今只有两人时,也学会了转圜:“我口渴。”
三十六计,先把人忽悠过来,营造出良好的对话氛围,再问不迟。
放下手中活计,谢燃起身,肩上搭着的外袍瞬时掉落在榻。上京地处北方,虽已至五月末,夜晚仍是风凉,可他似是浑然不觉,不重披回外衣,中衣领口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,也未见畏缩。
“你不冷吗?”程语笙问。记忆中,短暂的几次肌肤相触,他的体温都极低,然他又时刻表现出一副不惧冷的模样,连过往沐浴也是直接使用井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