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华横溢的文皇帝称赞过她,先帝宠爱她到要行废后另立之事,险些被她取代的魏后成为太后,她还能从宫中全身而退,甚至,她还能得到父亲青睐,让自己娶她。
兄长以她和三弟留守霸府,三弟年幼,实则以她为尊,固然军权还在公冶氏,即便她有所不轨,大军立刻回师,也能扑灭。但宁崇还在,兄长却将霸府交给她。
还有宁崇。
一向眼高于顶的宁崇,对她的态度也发生转变,几次遇见自己,都不忘询问她近况。
“如果夫人是个男子,或许境遇会大有不同,而非如现在一样,费尽心思,只为了府中的中馈之权。”
想明白这些,公冶晏便知道,她绝对不止是为了报复叔母,才通过自己向兄长推荐宁女郎。
郗元别开视线,深吸口气,“男主外,女主内,妇人主中馈,夫君既然未与兄长分家,自当由长嫂做主,我不过从旁辅佐,怎敢妄言夺权。”
“若我说,我想要一个公子,是为了将夫人留住,让夫人心安,夫人是否,能放下这些虚词,和我吐露真言。”
郗元愕然抬首,“夫君说什么?”
公冶晏垂眸,凝视郗元,他一字一句,说的认真,“我说,我不在意夫人生的是男是女,我只希望,是个能留下夫人在我身边的孩子。”
“男儿,能继承我的一切,夫人作为他的母亲,可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。吕、窦之于前汉惠、汉武,后汉有章德、和熹、安思、顺烈、桓思、灵思六后临朝。”
郗元望着眼前青年,这个曾经自己与先帝对比的男人,终于再不掩饰的流露出心底野心与欲望。
公冶晏深邃的黑眸中,星点幽光跳动,郗元凝眸望去,才发觉那一点幽光,是自己的脸。他的眼中,倒映出自己的轮廓。
这漆黑像是一面镜子,郗元心底的不甘,快要被这野心引出,手背蓦然一热,公冶晏的手按在她放在摇篮边缘的手上。
“没有孩子的话,任何人都可以是夫人的盟友,但如果你我能有一位公子,我们才是亲密无间。因为这世上,再没有第二个人,能够如我一样,给予夫人你他的全部。”
人是会死的,生前一切,荣华富贵、功名利禄,带不走,只能留给后人。
郗元低眸,望着覆盖在自己手背的那只宽厚手掌,她之所以嫁入公冶家,为的便是寻求盟友。
没关系。
祖父拒绝她的时候,她就告诉自己没关系的。
没有祖父、父亲,还有丈夫,没有丈夫,还有孩子,她不会永远是没有同盟的孤军。
亲人抛弃她,她也可以选择割舍他们,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,只要有重启的信心。
她可以重新为自己创造血脉相连的亲人,血脉,在强调家族的褚国,血缘,意味着斩不断的盟友。
望着公冶晏和自己交叠的手,郗元忽然长叹口气,这一刻,她终于释然,或许,大父的话是对的。
她的确没有办法兴盛郗氏。
因为郗氏什么也给不了她。
天下只有与帝并尊的皇后,临朝的太后,没有掌权的公主,大父不愿意冒着风险,做那个开创先例的君,士为知己者死,郗元只能另投他处。
她反手握住公冶晏的手,两只手在摇篮边缘紧握。
“夫人。”公冶晏展臂,拥郗元入怀。
大将军欲聘妇消息传出去不久,皇帝选后的旨意也颁行。
褚国受前朝影响,认为‘非王侯有土之士女,不可以配人主也’【2】,于是遣中大夫、掖庭令及相工,于帝都阅视良家童女,择年十三以上,二十以下,姿色端丽,合法相者。【3】
侍女为郑纶奉茶,郑纶小心接过,向郗元道谢:“多谢新城君赐茶。”
郗元一笑,“掖庭令客气了,您是天使,中贵人之尊下降臣家,我而今为臣妇,自当以礼招待中贵人,岂敢有失。”
郑纶立刻站起,躬身行礼道:“不敢,昔日在宫中,新城君为女君,我为小臣,纵然而今新城君不在宫中,却也是列候夫人,尊卑有分,奴婢不敢僭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