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舵主唐海停船上了甲板,放好铆,把官船上的官差接了下来,笑着招呼道:“哟,官爷,这么巧,昨儿早上小的受过检。”
对方对他昨日早上给的那一袋子银子有些印象,态度没了适才的强硬,问道:“里面的人都出来了?”
“都出来了,就这几个伙计,全在这儿官爷再看看,昨日都见过了…”
昨日早上官差确实已仔细查过船舱,不过是一艘普通的生鲜货船。
唐海瞧瞧递过去一袋银子,低声道:“官爷您看,船上的东西耽搁不得,这不想早些受检完,出去好赶个早市…”
话没说完,对面的甲板上突然大片火把拥了过来,薛家的世子薛藻立在船头,不耐烦地道:“磨蹭什么,进去搜!”
没想到会碰上薛家世子,唐海眸底一暗,收回钱袋,目光看了一眼跟前的几位船夫,示意几人做好火拼的准备。
官差举着火把往船舱内走去,唐海跟在身后,摸向袖筒内的弯刀,还未抽出来,身后的江面上突然“嘭——”一道爆炸声传来,火光之亮把整片江面照得如同白昼,所有人都被这震天的动静怔住,纷纷抬起头,只见五六艘大船,浩浩荡荡从对面驶来,船头赫然竖着一道旗帜,被夜风鼓鼓展开,赤红色的狮子头和烫金‘韩’字,如同雄狮过江,威严而凛冽。
韩家?
薛家世子脸色突然一变,吆喝适才的官差上船,“击鼓,戒备!”
号角和战鼓声瞬间充斥在黑夜里,薛家所有官船快速往江中心拥进,原本就拥堵的江面霎时乱作一团。唐海拿出竹箫对着半空吹了一声,围在他周围的船只彷佛长了眼睛一般,缓缓往外扩散,让出了一道宽敞的通道,悄无声息地把那艘货船护送出了关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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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府林大人自从被一群女娃撞破门后,一夜没合眼,已令人跑了一趟辛巷,见到的只是被一堆烟花摧毁后的庭院。
没见到人,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。
好消息是自己不用与薛家的人正面起冲突,薛家最近虽失宠,但毕竟是皇帝的亲舅家,且这回来的还有太上皇的人。
一个薛家加一个太上皇,和反反复复得宠又失宠的辛家辛泽渊相比,孰轻孰重,闭着眼睛都知道。
两方人马要杀就杀,别扯上他们便是了。可坏就坏在,韩家三娘子掺和了进来,如今辛家便不仅是辛家,还牵扯到了韩国公府。
而国公府的背后还有一个昭德皇后,和正在慢慢得势的朝中寒门。
如此强大的两股势利一碰上,便如同神仙打架,遭殃的是他们这些恰好站在附近的人,韩三娘子若真要落入了薛家手里,有个三长两短,就凭她昨夜求上门来的举动,自己这颗项上人头迟早不保。
无论如何,得先知道人去了哪儿。
派出去的人天快亮了才回来,匆匆禀报道:“大人,找到了!”
林大人紧张地问:“在哪儿?”
“渡河关卡上,被薛家世子拦截了。”侍卫正色道:“韩三娘子的船上,挂上了韩家的旗帜。”
林大人一怔。
果然还是逃不过,若只是辛家巷子的人,他还能装作不知道,可韩家的旗帜一旦挂上,意义便不一样了了,再也不能装瞎。
这一遭劫难看来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,林大人让小厮取来大氅,一面往外走,一面吩咐底下的人,“备船!”但愿不会在他的地盘上大动干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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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渡河的江面已被当朝最庞大的两个大家族,薛家和韩家的船只堵了一个晚上,所有渔船商船纷纷退后绕道不敢靠近。
韩千君后半夜睡了一阵,凌晨时被号角声吵醒,揉了揉发胀的耳朵,骂道:“这天杀的,扰人清梦,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…”
对面的官差扯着嗓子,又开始了一轮喊叫,“请韩三娘子放铆受检。”
已经过了一个晚上,对方翻来覆去也就只会这一句,到底不敢像对待一般商船那般强硬来搜。
韩家的族徽一挂,船上所有的人便都成了韩国公府的人马,一旦受到威胁,纵然他薛家有搜查公文在身,只要手里没有皇帝下达的降罪圣旨,都将会成了谋杀朝中重臣的逆贼,国公府的人有足够的理由回击。
从昨夜韩家‘炸鱼’的气势上来看,便知道韩家的几艘船上装满了火药。
薛家世子昨夜在得知对面船上的人乃韩千君后,便破口大骂,“不过一个被陛下退回来的弃妃,竟敢造出这番动静,她哪里来的本事…”
可气就气在,她这个‘弃妃’一点都不像弃妃,还真有本事拦着不让他上船去搜。
辛家的人马接着韩家的名义,从暗处度到了明面上,个个态度嚣张,尤其是那个叫什么张威的,待官差一轮喊完后,便粗着嗓门回道:“我家娘子说,让你们去问问薛世子,想搜我韩家的船,可有陛下的手谕?若是有,派个人送过来,三娘子曾见过陛下的亲笔,自会鉴别真伪…若是没有,好狗不挡道,三娘子还等着回家过年呢!”
不仅嗓门比这边的大,气势也盖过了他们。
“你算什么东西?!”喊话的人乃兵部一员副将,本就不屑与这群土匪周旋,见他态度如此嚣张,当即气得拔剑。
“我不算,你算个东西。”张威道:“你们薛家这般兴师动众堵了长安城河道,是为什么?搜刮百姓,还是贼喊做贼?莫非叛军就在你们船上?”说着便学了他适才的口吻,大喊道:“请薛世子放铆受检,咱们国公府韩娘子要上去搜上一搜…”
那名副将气得冒烟,恨不得立马轰过去,回到船舱便请示薛世子,“世子,韩三娘子拒绝下船,态度极为嚣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