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到这里,微微顿了顿:“……无非是要重新厘定,何谓往圣、何谓绝学罢了。陛下,不可气馁啊。”
君武点点头:“可是成先生……我觉得,老师说的话都很对……”
“他说的许多话是很对!他若最后胜了,我们留下学问,让他挑拣。他若败了,我们依旧推他为往圣,把他的人人平等、格物致知纳入儒学,又如何!”
君武继位之后数年,即使偶尔对西南表现出极为亲近的态度,成舟海也向来不做言语,但这一刻,他显然被君武能把命交到宁忌手上的冒险姿态触怒了,说了几句内心的真话。
双方说到这里,君武却也知道他是对的,将性命交到他人手中是一个帝王最大的孟浪,也是对所有追随者最大的不尊重,他受教检讨,成舟海遂不再多言。
之后又汇报了今日的一些事情,待到准备离开时,君武叫住了他。
“成先生。”他道,“您是我的老师,也是长辈,作为晚辈,我有件事想问你。”
成舟海点头。
“……今日,与我这小师弟见面,我以真诚待他,我也为这真诚感到高兴,但与此同时,我也清清楚楚地知道,如此能换来最大的利益,能得到他的真诚以待……老师,我心中有这么多想法,您说,那我这到底是真心,还是伪作啊?”
成舟海沉默了片刻,之后,疲惫地笑了一笑,却又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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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……若作为长辈,我想说,能问出这个话来,您够赤子之心的了。而作为臣子,我想说一句,陛下,您就别气我了,好吧?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君武大笑起来。
成舟海叹气之后,转身离开,走到门边,倒是又微微的转了转头。
“陛下,其实……宁忌这小子,在张村长大,在宁毅身边耳濡目染,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一根筋、傻乎乎的……您若真是心怀恶意,今日把枪给他,说不定真的死了……”
“……有……吗?”
君武皱眉,微微一愣。
……
从君武指使的密道离开皇宫,待回到长公主府时,时间也已经不早了,曲龙珺已经被长公主放了回来。
宁忌坐在院子里,与曲龙珺聊起今日与“师兄”见面的全过程:“我爹在西南教了很多弟子,我倒是觉得,他还真有些像是我失散在外头的大师兄……不过他的有些想法,比较那个……那个……悲观,比如我问他为什么不派兵进城的时候,他跟我说……”
宁忌叽里呱啦的说起他的感想,曲龙珺也渐渐地从中拼凑起少年今日见到的“皇帝”的面貌,与这两日长公主口中的那个皇帝弟弟,其实也是有些相似的,只是与书中所见的帝王,着实大不一样。
“其实倒也能理解。”曲龙珺道,“他们两姐弟,没有享受过权力的快乐,自宁先生弑君之后,他们背上的,就都是战战兢兢的烂摊子了,后来还被女真人追得满天下跑……靖平之耻车鉴在前,要是我,心里也害怕。”
“就是最后有些絮叨……他老想让我回西南,说担心我爹我娘想我了……婆婆妈妈的……”宁忌扁着嘴,不爽,他其实也有些想家,名声毁了,回不去有什么办法,提这事徒增烦恼。
“其实……宁先生和……和你娘,应该也会想你的吧……”
曲龙珺这时忘了察言观色了,也说起这话,宁忌心中便回忆起离家时傻瓜秦维文送来的那封信,鼻子酸酸的,他看着曲龙珺,随后瓮声瓮气的说:“要是生了孩子就回去。”
曲龙珺脸上红起来,但她没有说话,只静静地看着宁忌,随后微微点头。
“嗯。”
宁忌不知道,她早上才想好了三个孩子的名字呢,虽然回去了西南,多半是宁先生来起名,但她取的,就当做小名好啦。
宁忌反倒没她脸皮厚,她不害羞,他便害羞了,不久之后岔开话题,说起蒲信圭、陈霜燃这边来。今天下午被皇帝截去宫里,因此杀的人捣的乱还不够多,待到明天,他要在外头将陈霜燃的喽啰杀得血流成河才行,到时候,吞云和尚也该出来再跟他接洽了,之后就顺水推舟,做了蒲信圭当投名状……
……
天上的星辰注视着夜色中的大地。
城池的另一端,投名状在藏匿的地方见到曹金龙与艾老的使节一道过来找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