闯虎翻了个白眼,小声嘀咕几句,怎奈力有不逮,便只好就近吃几样面前的酒菜。
这场晚宴格外热闹。
大家好酒好肉吃了片刻,胃里垫了半饱,话就渐渐繁密起来。
这个说你喝多了,那个说你扯毛淡,谁也不服谁,便抬手擦去额角上的热汗,从头再饮一番。
人醉不知星斗转,渐渐地,圆月已经升至半空。
众人的话也渐渐少了,闷头吃着肥美的河蟹,剥开蟹壳,嗦食蟹肉,慢慢品味,细细咂摸,间或喝两口烧刀子,互相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胡话,便又莫名哄笑起来。
晚风虽然有点冷,但腹中有烈酒,身边有家人,心里便也觉得热乎。
其实,大家都挺感慨。
江家开山立柜,已经十年了,虽然大体上一路坦途、顺风顺水,但倘若仔细深究起来,却也并未无波无澜、未犯凶险。
单丝不成线,孤木不成林。
江家能走到今时今日,不只是江、胡二人努力经营的结果,家中各堂口也都是人尽其能、物尽其用。
十年家业,每个人都担得起一声:不易!
而今扬名立万,衣食无忧,纵横黑白,权势熏天,遥想公瑾当年,尽管不能相提并论,但个中滋味、以及意气风的畅快心情,却大抵能够相通。
夜色渐深,秋意正浓。
闯虎吃好了一抹嘴,凑过来问:“东家,我看时候差不多了,咱开始放电影么?”
江连横看大家都已酒足饭饱,兴致正高,便点点头说:“放吧!叫几个人进屋,去把灯关了!”
众人立刻忙活起来,将三张圆桌挪得近些。
闯虎带人支开幕布,摆好打电影的机器;宋妈和英子则起身回屋,关了电灯,便于影戏放映时,能看得更加真切。
不一刻,宅院空地上的一方方灯影,便已逐次熄灭。
然而,四周却并未暗下许多。
众人这才现,原来不知不觉间,满月竟已升至中天。
月光清亮,圆圆的一轮,悬在江家宅院上空,距离很近,大得出奇,以至于就连月影上的点点斑驳,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江连横指向圆月,笑着打趣道:“江雅,你抬头看看,那月亮上面有只蛤蟆!”
“蛤蟆?”江雅看着圆月上的阴影,颇为不满地皱起眉头,“什么蛤蟆,那不是兔子么?”
许如清和闯虎几个肚里有墨水的人便笑起来,说:“玉蟾、玉兔都对,你看它像什么,它就是什么。”
蛤蟆也好,兔子也罢,横竖都是几抹阴影,叫什么都可以的,没有什么不可以。
归根结底,那不过是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眼中的倒影罢了。
江雅仍在仰望夜空,不禁喃喃自语道:“不是说‘十五的月亮十六圆’么,我看现在就挺圆了啊?”
大家都是这么说的,可到底哪天的月亮更圆,想必也没人测量过,无非就是句吉祥话而已。
强要较真的话,或许可以称之为“圆而未满”,但所谓“大盈若冲”,却也未尝不是一种贪念。
不多时,投影的幕布便已挂好,打电影的机器也已经准备妥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