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婺州兵并不让开道路,一个个拥在诸多长梯之旁,只管等着去爬。
鄜延军也无奈,总不能真把友军拿来打杀驱赶。
苏武叹口气去,许他也是在让自己少几分亏欠愧疚,如此,也心安不少。
苏武已然看到那城头上的铁甲婺州兵,真就是一锤换一锤,一刀换一刀,一命与一命在换,正在撕开城头防线,正在往那能下城的阶梯去涌。
苏武也看到那城头之上的布衣婺州兵,只管往那铁甲贼身上去抱,无奈之举,只管抱着铁甲滚,抱紧了,铁甲贼也就使不上力气了,布衣兵就能多扛几下击打了……
便也能多控制住一个铁甲贼一些时间,若是侥幸,兴许还能打杀一个去,若是没有那些侥幸,也能让同袍同伴更好打杀被他抱住的这个贼人……
连邓元觉多少有些不解,他不解这些破衣烂衫的军汉,何以这般悍勇?
只待邓元觉听得一个临死之人呼喊一语来:“母亲,我来了,我下来陪你,我帮你报仇了!”
邓元觉听得懂这婺州话,此时心中立马大骇,他知道……造孽啊!造了孽,就要还,现世报!
这一刻,邓元觉手中的禅杖,甚至都有些无力了。
只待一个破衣烂衫的军汉朝他冲来,便也是要来搂抱,邓元觉下意识里禅杖击打而去,那人当场脑浆迸裂……
邓元觉杀了人,却有那么一瞬间呆愣,他转头再次看向城头之下,圣公的囚车还在那里,文武百官的囚车皆在。
为何会败?邓元觉头前并未多想,此时,明白了!
举目去望,无穷无尽的婺州人还在前赴后继而来,举目再望,身边的心腹,越打越少……
还是要败!
邓元觉泣血去喊一语:“圣公!”
无数厮杀呼喊之中,方腊仿佛听到了,抬头去看。
邓元觉再喊:“圣公,胜不得此番了!”
“啊?”方腊听不清,也喊:“罢了吧……”
邓元觉也听不清,只管又喊一语:“你我,来世再会!此番,无力回天,你我做错许多,泉下再议!”
“啊?”方腊还是听不清。
听不清也无甚,邓元觉转头去,从无数铁甲之中慢慢退去,眼前这些铁甲,依旧在往前去阻拦官军推进的脚步,当真也毫不后退!
邓元觉去了城楼,入了城楼之内,左右也还看看诸般战况,胜不了,只要婺州兵这般前赴后继而来,只要婺州兵不退,城头之兵,总有耗尽之时。
至于城内那些人马,他们是造孽之人,那些造孽之人,更也挡不住这些婺州报仇索命的厉鬼。
不得多久,城楼之中,青烟就起,熊熊烈火在燃。
邓元觉坐在烈火之中,犹如坐在寺庙佛像前的蒲团之上,打坐入定,动也不动。
只让这熊熊烈火燃尽身躯,这一世,也不知有罪还是无罪,更也不知做对了多少,亦或者做错了多少,只管一把火都烧了去,烧个干净。
有人,已然就在城楼之外痛哭流涕,更也在跪地磕头,在那人生最苦难之时,邓元觉显然真就是那佛陀降世,拯救大苦大难。
也有人,依旧在用命阻挡官军上城的步伐。
苏武看着熊熊烈火在燃,却也不知是邓元觉入定自焚,但他却知道,今日婺州兵如此死伤,今日城头之贼如此奋死……
这一切的悲剧,只有一个来源,不是那已经死在苏武手上的朱勔,而是端坐在东京垂拱大殿上的赵佶。
甚至,赵佶定也不知道自己做下了多大的罪恶,他定是还自我感觉良好。
这才是为君者,最大的悲哀。
人,终于慢慢死够了,厮杀还在继续,城门也终于被婺州兵从里面打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