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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雨天,街头冷清了许多,没了摊贩挡路,车夫反而赶得更快。
约莫走了半个时辰,身后跟来了一辆马车。
雨点路滑,此处道路并不宽敞,不好让路,看那马车始终保持着三辆车的距离,徐徐跟在身后,并没有想要超过他们的打算,马夫便不管了,专心走自己的道。
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,那马车突然调转了马头,往左侧一条更狭小的巷子里驶去。
马夫良久没听见跟来的马蹄声,往后望了一眼,便看到了没入巷子内的马车尾巴,还挺纳闷,什么人怎么好端端地往死胡同里钻。
马夫看不见的地方,那辆马车停在胡同内,没再走了,杨风头戴斗笠,立在马车屁股后,怀抱胳膊等待着雨雾中那片黑压压的杀手靠近。
等人到了跟前,才开口道:“今日若有活口,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,这点人手也太看不起咱们了。”
外面的厮杀人传来,辛泽渊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内,掌心里握着一把刚摘不久的叫叫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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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水和巷子挡住了身后的厮杀,韩千君的马车安安稳稳地到了私塾。
没想到落雨天她还会来,吴媪忙撑着伞出来迎,立在马车门口,与鸣春一道举到她头顶,“这么大的雨,韩娘子怎么来了?”
这会子的雨水,已小了许多,韩千君脚刚落在地上,便问:“昨夜一场大风雨,私塾内可还好?”
吴媪叹息一声,道:“好几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风了,好在前几日把麦子割了,可那一片油菜却没能躲过,全倒了。”
果然受了影响,韩千君问:“辛先生呢?”
“先生昨夜不在私塾,今早院子里的学生没有上课,都在田里抢灾呢…”
韩千君跟在吴媪身后进了门,刚迈上院子里的长廊,便见到了眼前的一片狼藉,受灾程度比她的小院子更甚。
离开那日,她记得油菜田内还有一部分黄花没有凋谢,如今半点黄花不见,油菜杆如同被人在上面打过滚,全都耷拉下来,横卧在了田里。
天上还在飘着小雨,院子里的学子们有头上戴着斗笠的,也有没戴的,不顾身上是否淋了雨水,穿梭在油菜田里,一块一块地去扶。
韩千君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,但这般扶下来,应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。
吴媪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,道:“能救多少是多少吧,一年就这么一季油菜,学子们当成了命,这一遭受了风雨摧残,不知多伤心。”
韩千君沿着长廊往前,突然看到田坎边上,蹲着一道小小身影,接过鸣春手里的伞,走了过去。
小圆子一身湿透了,蹲在那一双小手陷进被雨水泡过的泥土里,使劲按压,往油菜根部填土。
韩千君蹲下唤他:“小圆子。”
“韩姐姐。”小圆子意外地抬起头,眼眶却是红的,想冲韩千君笑,可到底笑不出来,撅着嘴道:“昨夜暴雨,咱们的油菜田没了。”
“嗯,姐姐看到了。”韩千君伸手去牵他,“先起来,你身上衣裳湿了,咱们回去换一身,免得染上风寒。”
小圆子摇头,“我再扶一些,说不定它能继续长呢。”
韩千君不知道如何去劝一个不听话的孩子,这时刻在脑海中曾挥之不去的阮嬷嬷训话,便发挥了作用,“你爹娘要是看到了,会心疼的。”
小圆子突然诧异地望着她。
韩千君疑惑地问:“怎么了?”
小圆子道:“韩姐姐不知道吗,私塾里的学子都没有父母,全都是辛先生救回来的。”
韩千君确实不知道,怔在了那。
都,都是孤儿?
难怪辛公子怀有一身学问本事,却只能青衣布鞋,原来是把钱财花在了这群孩子身上。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乃活菩萨后,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?韩千君只觉此刻心田之处一热,慢慢地滚烫起来,鼻子有些酸,但很骄傲,由衷地道:“辛先生是个好人。”
“辛先生自然是好人。”小圆子嗓音微微哽塞,“私塾内所有学子的吃穿,都靠着先生,他还教咱们读书考功名,可我们除了等着被先生照顾,什么都做不了,唯有干一些农活减轻他的负担,谁知道天爷不公…”
确实不公。